文丨王殊同
引文:嘻哈乐作为一种外来潮流文化,在讲究含蓄、礼教的中国并没有生存土壤。经过20余年的地下发展、演变,这种说唱音乐从潮流音乐的先锋城市涌入,最终蛰伏在西南、中部等当时偏落后的地区,伺机一跃。而在中国嘻哈乐崛起之后,资本的追捧、大众的好奇,让嘻哈乐和嘻哈音乐人一起卷入这场甚喧尘上的狂欢中。只是,在漫天的打call和欢呼中,舞台上的他们也是在被推着前行,或干脆或观望……
今年6月,《中国有嘻哈》播出,给了蓄势20余年的中国嘻哈乐临门一脚,自此,嘻哈这把火越烧越旺,不仅让一批地下嘻哈歌手走入大众视野,也让经过本土淬炼的中国嘻哈乐拔地而起,有了进击主流的势头。继今年9月第二季“江小白YOLO音乐现场”全国巡演在北京拉开序幕后,目前已走过上海、澳门、长沙、广州五城,11月9日和10日的重庆主场也即将到来;而爱奇艺不仅启动了《中国有嘻哈2》的全球海选阵仗,还正联合亚洲星光娱乐打造2018年《中国有嘻哈》Live现场版……中国嘻哈乐无疑给了所有关注者一个大大地惊喜。
在中国,嘻哈乐从90年代的水土不服,到如今的反向输出、回馈,这是一场新潮和传统的碰撞、融合,也是有中国特色潮流文化的崛起。只是,在一派沸反盈天的景象里,嘻哈已死、失去内核的声音一直存在,嘻哈乐的壮大以及泛娱乐化的需求在使其走向大众的过程中,是浮于形式还是坚守灵魂,或许成为决定中国嘻哈乐未来的关键。在这场资本主导的“金色”潮流下,随波逐流已成群像,而这背后似乎又隐匿着嘻哈音乐人本心与现实的挣扎、矛盾。
从“先锋”城市退潮后
中国特色嘻哈乐的崛起
嘻哈乐于中国是一种舶来品,一如摇滚,但它远比摇滚幸运。在1994年,魔岩三杰、唐朝乐队等在红磡演唱会点燃了摇滚的第一把火,可也仅仅是一把,之后便快速熄灭,没有适宜的娱乐环境,刚刚萌芽的摇滚并未来得及长大。而起源于美国纽约布朗克斯贫民窟的嘻哈,其强烈的个性诉求以及反抗、控诉精神在20年前的中国也同样土壤贫瘠。
在2008年,嘻哈乐曾一度在中国破土而出。上海说唱组合Red Star、北京隐藏乐队、广州天王星、成都Big Zoo(成都说唱会馆的前身)以及台湾的MC Hotdog,香港的陈冠希等组成了中国嘻哈乐的先锋。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金融风暴把刚刚冒头的嘻哈乐再次逼退地下,而标志性事件就是当时中国最大嘻哈门户网站hiphop.cn的倒闭。
如果说中国嘻哈乐第一次的爆发是在北京、上海、港台等潮流文化先锋地区,那么,谁又能想到,10年后的今天,扛起中国特色嘻哈乐大旗的中坚力量竟来自中国的重庆、成都、长沙、西安等地。例如《中国有嘻哈》冠军GAI、PG-ONE就分别来自重庆和西安的嘻哈厂牌;另外,如上文提到的“江小白YOLO音乐现场”也在2016年以重庆为大本营向全国展开……或许这一现象的背后足以影射——于嘻哈文化这一草根艺术,同样的精神渴求才是其崛起的有力支撑。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除了内核,任何一种文化的萌芽、成长,都和时代的经济命脉紧紧相连,两者互为注脚。现在的嘻哈乐正处在大陆娱乐文创产业迅猛发展的节点,随着娱乐行业的繁荣,给民谣、电音等小众文化提供了更多流通、推介的渠道;同时,嘻哈等音乐形式的兴起,带来新的风口,也使资本一涌而上——人气潮牌FUN邀请Bridge用雾都独特方言打造歌曲《FNU耍的真》;VAVA刚发布新歌《我的新衣》,唯品会就联合其推出主题为“来穿我的新衣”的“唯style”;GAI、PG-ONE、欧阳靖也纷纷被邀请为《心理罪》《蜘蛛侠之英雄归来》等各大影片或品牌献声……嘻哈歌手从去年的无人问津到眼下的炙手可热,完美的诠释了文化和经济的“勾肩搭背”。
当这边嘻哈乐的商业价值正在被释放,另一边,文化自信的倡导也给其新生——把民族文化或地域文化融入嘻哈乐,形成各地颇具特色的说唱风格,像C-BLOCK的《长沙策长沙》、GAI的《重庆魂》等,为大众带来一种更近距离的说唱音乐。
正是在这种成熟的大环境下,中国嘻哈乐一跃而起。只是,在其崛起背后,资本的追捧或让其半喜半忧。
娱乐至死时代
被“金色”潮流席卷的嘻哈说唱
在中国,嘻哈乐在火爆伊始就被推上商业化的快车道。对这个来之不易的风口,资本逐利的本性表露无疑,这于中国嘻哈乐是机会也是阻力。因为任何一种文化的流行,都少不了资本的捧场,但资本对中国嘻哈商业变现、助推的同时,也使其流于形式。
文化的魅力,皆在灵魂,嘻哈乐也不例外。从70年代起源至今,嘻哈乐已有近50年的历史,在半个世纪的更迭中,它从初始的苍白、无色,到汲取朋克的养分,铸就属于自己的精神、灵魂。今天的嘻哈乐经历过“人民公敌”时期对种族歧视、贫富分化的政治批判;也有过班巴塔时期被引入非洲促进文化融合的“彩色”潮流以及眼下充满叛逆、暴力的匪帮说唱……面对各种表达,易变的是内容,不变的是内涵、思想。
但是,今天,嘻哈乐的精气神在娱乐至死的年代似乎正在一点点流失,回归苍白。在成熟商业链下呈现出的“金色”潮流席卷了嘻哈音乐人,他们向大众娱乐的妥协,也最终模糊了这种音乐形式所承载的或批判或自我的“keep real”精神。而这正是一部分行业人士正竭力反对的。
美国最大的嘻哈杂志《Village Voice》专栏作家沃德·哈卡维就曾在一篇名为《金玉其外,别无他物》的报告中发出“嘻哈已经死了”的言论,他认为,与朋克一样,这种对残酷现实作毫不留情的叙述与控诉的音乐,正在沦落为一种病态的自娱自乐和毫无节制的消费;在法国,由“神圣的纽带”团体筹备的“嘻哈之约”将2018年的主题定为“3018年的说唱”,口号是“我们不是弄潮儿,却从未迷失方向”,而这个决定源于团体成员之一科玛的忧虑“我担心法国说唱过于商业化,使说唱歌手寻根溯源的良好意愿被扭曲”。在这些说唱歌手看来,说唱只是一种形式,并不能代表嘻哈,或者说,不real的嘻哈,虽生犹死。
回看中国,从““江小白YOLO音乐现场””等早先的小型游走,到《中国有嘻哈》全国舞台的开放,正是这些“煽风点火”,迎来了嘻哈元年,但其过度商业化的收割,也让这些嘻哈音乐人挣扎在现实和音乐之间。
中国嘻哈音乐人的警惕和迷茫
嘻哈到底死没死,这个宏大而专业的问题还远远没轮到笔者这个旁观者诊断,同时,对于中国很多嘻哈音乐人而言,这个问题在现实中可能也无暇顾及。
在知乎上一网友说“《中国有嘻哈》火的是一批rapper,而不是嘻哈音乐”,而越来越多说唱形式的广告歌似乎也是一种佐证。这一现象的产生主要取决于这些歌手曾经的地下经历,TT曾说,玩嘻哈的要么很有钱,要么很拼命,而后者才是大多数中国地下rapper的真实写照。至于拼命背后,除了热爱、坚持,还有必须直视的穷。
《中国有嘻哈》的参赛者辉子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直言“参赛为了露脸出名”,这名93年的男孩为了嘻哈为了生活还一度接编脏辫的活计;曾在夜店唱了十年的GAI,在纪录片《川渝陷阱》里,他不屑的口吻和偶尔流露的心酸似乎让人可以窥探到他过去的一角,他说“活着真TM难”;参加《中国新歌声》出名的万妮达,取这个名字的理由,谁会想到还有“听起来很有钱”的原因;布瑞吉在意识到自己红了之后说了一句“整个中国hip hop,有市场了,有饭吃了”……
其实,从这些嘻哈歌手的说唱里频频出现的钱、房子、兰基博尼、法拉利等也能看出,这是他们心中真实的诉求,而当成名猝不及防的到来,作为当事人的他们在市场的喧嚣中,兴奋之余也警惕而迷茫。
在相当一部分嘻哈歌手看来,嘻哈音乐依然小众,这把火却来的太急太虚,他们还在观望。而资本嗅利,蜂拥而上的各种合作也让这些嘻哈歌手担心是否会像媒体所言被过度消费而再次沉没。虽然,每一个嘻哈音乐人都渴望功成名就,有更多的听众,能把演唱会开在体育馆,但当一夜爆红,刚刚被抛到山顶的他们被簇拥着,看不清脚下的路。
商务风的孙八一说,“我写的东西和现在潮流的东西不一样”,他不想被蹭热度的公司一时利用;小青龙认为,大家都想赚钱,但赚钱以外,真心想帮他做音乐的公司还没遇到;而在布瑞吉看来,主流圈或公司就像个紧箍咒,他不想被束缚……
当然,在这些嘻哈歌手中,有如布瑞吉、小老虎等坚持做自己的,也有如GAI、PG-ONE、VAVA等签约唱片公司紧跟市场节奏的,但无论哪种选择,中国嘻哈乐的崛起都是不争的事实。而于未来,眼下的繁花似锦,至少是下一程一个好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