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愿年轻人早日实现花呗自由。
每个月的九号是许多囊中羞涩的年轻人瑟瑟发抖的日子:大三的小陈磨磨蹭蹭,坐立难安,手指在微信联系人名单上划过好几遍又返回;正在上班的阿四拿出手机,狠狠心,终于按下了一个键;恋爱谈了半年,安娜与男友无话不说,但这一天的焦虑她说不出口……
是的,该还花呗了。
“每还完一期,我就从这个泥沼里爬出来一米”
“我花了整整两年才跟花呗和解。”
说出这句话时,阿四自己也觉得好笑,“‘和解’似乎用的太过了”。但过去的那两年,她实在受够了每个月都无法绕开的9号。
从月初开始,不用短信提醒,她就会自己打开花呗查看一个烂熟于心的数额,然后开始计算自己手头所有的钱能凑到多少,一般凑够了这个数,自己就所剩无几。但耗尽所有也凑不够的情况居多,阿四不得不到处借钱。
滑入泥沼是从大三开始。阿四认识了当时的伴侣,一个放肆的超前消费者。放肆的购物带来了上瘾的快乐,蚂蚁花呗、京东白条等平台就是他们随身的ATM机。但很快,捉襟见肘的情况就出现了。伴侣把自己的额度用完之后,还想买一款最新的苹果手机。两人商量来商量去,阿四不知道怎么拒绝。
她知道两人所有的钱加起来也买不了那个手机,但她实在不想看到伴侣那种失望的眼神。纠结许久,她还是用花呗买下了那款手机,分12期付款。“每个月还400多,我以为是在我的掌控之内的。”
但后来事情就慢慢地失控了。待还的金额一月比一月高,两个人像两尊随时要破碎的泥菩萨,有时候从彼此身上刮一点泥,勉强补上自己的窟窿。更多的时候是把问题留给下个月,用一次次的分期,一次次的最低还款,把窟窿捅得越来越大。
两尊泥菩萨没能撑到一起还完花呗的那天。不管阿四怎么顺从怎么挽留,对方走得坚决,留下买手机的分期和其他的贷款。
阿四家庭条件并不好,生活费朝不保夕,她从不跟家里开口要,只有拼命做兼职还贷。最穷的时候,面条煮熟拌点黄豆酱,阿四这样吃了半个月。但不知道为什么,刚还完一期,下一期的数字又立即冒出来,像是被无数线头缠上了,怎么都绕不清。
有一回,欠款拖得有点久,偏偏手机又停机。
阿四的朋友接到了催款电话,来学校找到她,主动借钱给她还了,阿四尴尬得不知所措。还完那一期的贷款,她第一次对伴侣产生了一丝怨恨。分手后她曾要求对方还一部分,对方过了很久后转来三百块,然后拉黑了她。
“没想到蚂蚁花呗成了我们之间唯一有关联的事情。”分开后很长一段时间,一旦她对过去产生了一丝留恋,她就去看看下个月的花呗账单。感情上的纠缠到最后变成一个个具体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数字,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事情。但不知为何,她又凭空生出一丝庆幸,比起和伴侣在一起的患得患失,这串数字让阿四更有安全感。
感情固然抓不住,至少花呗的数字是她能掌控的。每还完一期,她就像从过去的泥沼里走出来一米。阿四对自己说,“钱总会还完的,到那一天,我们就两清了。”
“总有花呗自由的那天”
去年,在北京还没来暖气的冬天。工作尚在试用期的安娜加班到10点,裹着一路的寒风回到住的地方。
那是一套6人合租的房子,原来的客厅从中间劈出一条狭窄的甬道,甬道两边分布着大小的房间,以及一个马桶上常年出现不明液体的卫生间。
最里间的房子向东延伸出一平米,恰好嵌入一个小窗户,光从窗户漏进来,让这间房矜贵了不少。安娜看上了那个小窗,找个人一块合租了。没多久,那个女孩不断添置的大件小件就填满了整间房。
上楼,开门,安娜愣住了。甬道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盒子,鞋架被塞进了卫生间,拖鞋掉在地上,沾了一滩水渍。饮水机被拔掉了插头,和一堆杂物挤在一起。房间门大开,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斜卡在门口。室友从门口一堆杂物出来,说自己抢购了一个大书柜,想趁此把房间重新布置一下,还准备添一架电钢琴。
安娜的愤怒像门口堆上天的垃圾。她甩了门,半夜走出小区。路边的租房广告贴得密密麻麻。她知道在这个附近,以当时的那点工资,要单独租一个带窗户的房子,吃饭就很成问题。
但对于那个凌乱逼仄的空间,她心生恐惧。鬼使神差地播了几个电话后,安娜查了下银行卡,自己手中所有的钱,凑齐一套最便宜的押一付三后,还剩20块零五毛。那天离下一次发工资还有二十天。
找朋友借钱吗?开不了口,何况在北京混到没钱吃饭的境遇也太丢人。找父母接济是更不可能,家人早就觉得自己在北京拾荒了,现在去借钱无异于实锤自己的惨境。安娜犹豫着走进便利店,买了杯三块钱的豆浆,付款的时候,想了想,她把付款码从银行卡改成花呗。银行卡一份没动,豆浆却实实在在地喝到了嘴里,这种微妙的感觉给她带来隐隐的安慰。
安娜很久没用花呗了。以前上学的时候,为了一件喜欢得不得了的大衣,她还了3个月的花呗分期。结果钱还没还完,衣服就弄丢了。安娜从悲痛中清醒,立下“衣服买差点没关系,但坚决不能用花呗”的flag。但租房毕竟不是买衣服。
安娜看过不少四面是墙的房间,人一走进去,就好像所有的墙都向自己压过来;她也再不能忍受跟人合租的别扭和委屈,就算是啃一个月馒头,也不想再回去了。
更何况她知道,只要她愿意,花呗的额度是绝对不至于让她啃馒头的。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坚决不用花呗”这种学生气的矫情flag,轰然倒下。
搬!必须得搬!四位数的花呗额度给她足够的底气,不管这底气是真是假。安娜第二天火速联系了中介,签合同,打包东西,搬走,几乎是一口气完成。一个人承担全部的房租不免比以前吃力,但看到冬日的阳光洒满空房间,而自己能独享这一切,她兴奋到几乎忘了银行卡里只剩20块钱的事实。
接下来的二十几天里,安娜所有的日常都靠着花呗解决。二维码一扫,即便身无分文,她还是能在冬夜里能够捧一杯热奶茶等公交,和同事一起吃顿火锅也不用太胆怯,甚至碰上朋友出差来看她时,也能请对方吃一顿饭,气定神闲地去买单。
她感恩花呗的存在:“二话不说就给你买单,还没有人情负担,这种好事谁会拒绝呢?”虽然每花一笔钱,安娜都清楚地知道,手机里有某个小人给自己又记了一笔。但她也清楚地知道,离发工资的日期也一天比一天近了。“这个月过不下去了,不代表下个月还是这样。总有花呗自由的那天,我心里有数就行。”
“鞋不等人,早一天买就早一天拥有”
9号到来之前,大三的小陈也在盘算这个月的花呗要怎么体面地还。生活费所剩无几,奖学金遥遥无期,他用一个“挠头”的表情包展示了自己的难。
和这个年纪的许多男孩一样,新款的球鞋总是让他移不开眼,乖乖地掏空自己的口袋。
两个月前他看中了一双球鞋,从配色款式到所有细节,无一例外地踩中了自己的审美,除了价格太贵,几乎没别的缺点。这个没谈恋爱的男孩觉得自己终于遇到了初恋,矜持的距离感让自己整夜心痒痒,但似乎又不是那么不可接近。
遇到这双鞋的时候,小陈卡里还剩九百块,撑到下个月生活费到来的那天不成问题。但这个900块在“初恋”面前显得十分卑微。更何况,“如果手里才两千,花一千出去就很没有安全感”,换一个说法,是实实在在地肉疼。
最后给小陈铺路的还是花呗。小陈对花呗是有一点忌惮的,此前有过逾期十几天的经历,好不容易填上窟窿之后,他甚至打算停用花呗。但是为了鞋子,他下不了这个狠心。
果然,在“初恋”面前,他缴械投降。将所有可能存在的“开源”都盘算了一番之后,小陈用花呗分6期买下那双鞋。“每个月省一点,等奖学金发下来就能提前还清。”小陈对自己还花呗的能力信心满满。毕竟鞋不等人,早一天买就能早一天拥有。
“谈恋爱一段时间只能爱一个,但鞋子一段时间可以爱很多。”奖学金还没有到来,但小陈又遇上另一个“情人”了。
那双鞋像红玫瑰一样的诱惑着他,小陈再次求助于花呗。可用额度在不断上涨,小陈一边庆幸一边担心,一边锱铢必较地把数额分期到可控范围内。
大三的他对未来毫不确定,唯一确定的是下个月要还多少花呗。
也许每个人在用花呗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有“我一定能还得上”的自信。当生活的诸多都处在不确定和没底气的情况下,当某些无可奈何的时刻到来时,看看花呗的额度,估量一下自己的承担能力,怎么花,怎么还,就成了一份被量化的安全感,成为生活中为数不多能掌控的内容之一。
正如阿四狠下心,一键还清了所有欠款,也清掉了和前任的所有瓜葛;下一期待还的只有两百多了,安娜也送了一口气;磨蹭到九号晚上才还了花呗的小陈,在双十一当天还是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他很清楚自己的奖学金马上要来了:“我还得起!”纵然生活不能全部掌控,但清楚自己能还得起多少花呗,也算是这个时代的“心里有数”。
后记:
双十一过去不久,可能很多人从下个月开始,就要犹犹豫豫地还花呗了。
“提前消费”像是我们时代的一个魔咒,很多人的生活因此败给了欲望。但我想说的是,更多的年轻人有太多无可奈何又捉襟见肘的时刻,花呗像是一条窄的退路、受限的控制感。
如何有规划地使用这些诱人的功能而非成为欲望的奴隶,可能也是我们这一代人必修的功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