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7号,社科院农村发展研究所发布了《中国农村发展报告2020》,里面提到了一句中国在「十四五」末的2025年将面临1.3亿吨粮食缺口,一时间几个著名反华媒体如BBC、VOA、苹果日报等等十分惊喜,马上结合我国发出的《节约粮食》号召、长江流域洪水等等,迅速联系在一起,开始炒作「粮食危机」。
正常年份,我国每年都要进口1亿吨粮食,根据海关总署数据,2018年我国累计进口谷物及谷物粉2046万吨,2018年累计进口大豆8803万吨;所以2018年我国粮食缺口就已经是10849万吨了;
而根据海关总署最新数据,今年前7个月,中国累计进口粮食7451万吨,同比增长22.7%,如果还是按这个比例估算,2020年我国进口粮食额度就能达到12773万吨,也就是1.28亿吨了,按照这个发展势头,2025年我国有1.3亿吨粮食缺口非常合理,这有什么好紧张的?(来源:海关总署首页 > 政务公开 > 海关统计 > 统计快讯)。
而2020年国际谷物不但没有减产,反而还增加了。根据联合国粮农组织7月2日发布的《粮农组织谷物供需情况简介》,2020年世界谷物产量预报数本月上调930万吨,目前为27.9亿吨,比2019年还增产了8130万吨,仅澳大利亚小麦就增产了550万吨,印度小麦增产220万吨,俄罗斯小麦增产200万吨。
2019年全球累积粮食库存8.17亿吨,预计2020年库存达到9.29亿吨。
顺便说一句,2019年是全球历史上收成最高的一年,也就是2020年再创丰收,疫情对农业生产的影响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我国三大主粮的产量(大米、小麦、玉米),自2015年开始就达到了6.6亿吨,此后连年丰收,每年产量都在6.5亿吨以上,2019年中国小麦、玉米、大米三大主粮库存结余2.8亿吨(数据来源:商务部王斌副司长)。
所以中储粮(SINOGRAIN)和国家粮食交易中心(NGTC)今年向市场释放六千万吨大米、五千万吨玉米、七十六万吨大豆,有一部分也是为了制作酒精(抗疫物资)吧,不会影响总体粮食安全。
我国今年粮食缺口有多少?
根据CEIC的数据,2017年,中国的耕地面积为13488万公顷,一公顷为15亩,也就是20.23亿亩,这个数据超过了我们的18亿亩耕地红线,估计统计数据包括了草原和林地等;我们可以从另一个维度计算,小麦平均亩产量940斤,水稻平均亩产893斤,玉米亩产1100斤左右。按照中国每年粮食产量6.5亿吨倒推,用来播种主粮的耕地大约在14.5亿亩。
而今年的洪涝灾害影响如何呢?中国国家防汛抗旱总指挥部秘书长周学文说,今年洪涝灾害导致中国境内600万公顷农作物受灾,其中绝收110万公顷,主要集中在长江中下游和淮河地区。
600万公顷(9000万亩)农作物受灾,其中绝收110万公顷(1650万亩),等于受灾农田占比为6.2%,绝收农田占比1.14%。如果这600万公顷的农作物全部绝收,直接影响到的收成是4050万吨粮食。
而国际上的粮食出口国都有哪些?根据联合国粮农组织的数据,谷物主要出口国为阿根廷、澳大利亚、加拿大、欧盟和美国;大米主要出口国为印度、巴基斯坦、泰国、 美国和越南。《粮农组织谷物供需情况简介》。
在2017年,美国出口大豆5620万吨,印度出口大米1200万吨,巴西出口大豆6600万吨,俄罗斯出口粮食5200万吨。所以如果我国因为洪涝灾害导致减少4000万吨粮食的话,想在2020年补足粮食缺口,就要拿宝贵的外汇去国际市场上购买。
但只要看看各国的出口量,就能发现国际市场上并不会突然变出如此庞大的谷物供给,所以按照中国买什么(比如铁矿、煤矿、石油),什么就涨价的规律来看,一方面欧盟和英国的小麦已经减产,需要增加进口700万吨,而如果我国也同时加大粮食进口,那芝加哥期货交易所的小麦和水稻价格还不至少跳涨30%-50%?
就在疫情期间,芝加哥小麦期货价格3月中起累增15%,并在3月25日星期三创下每蒲式耳(bushel)5.80美元的新高。所以,如果中国、欧盟、英国同时增加进口的话,小麦跳涨30%很正常吧?
这可都是上百亿美元,白花花的大洋啊。
我国人均消耗多少粮食?
我国的粮食消费分为口粮、饲料用粮、工业用粮、种子用粮、损耗5个部分;饲料粮就是拿来喂猪养鸡,给我们提供东坡肉和大盘鸡的;工业用粮包括发酵制造酒精等等。那么每人年均会消耗多少粮食呢?
疫情期间大家都关心湖北人民缺不缺粮,我调研了数据之后发现是不缺粮食的,事实也证明了我的判断。根据《湖北省统计年鉴2015》,湖北有乡村人口2578万,城镇人口3237万,全年消耗1171万吨口粮+饲料粮。我们前面说最严重的情况是减产4000万吨,所以这个数字还挺大的。
2014年,湖北乡村居民人均口粮消费量为153.08公斤,城镇居民人均口粮消费量为75.97公斤;所以湖北全年的口粮消耗量约为640万吨,湖北乡村居民人均饲料粮消费量为78.9公斤,城镇居民人均饲料粮消费量为101.4公斤,所以湖北全年的饲料粮消耗量为532万吨。
所以,乡村居民人均粮食(口粮+饲料粮)消费量为231.9公斤,城镇居民人均粮食消费量为177.37公斤。(来自论文《营养视角下的食物消费与粮食需求——以湖北省城乡居民粮食消费为例》),而湖北的存粮(含中央事权粮食和湖北其他性质存粮)就足够湖北省消费一年以上(《湖北库存千万余吨中央事权粮食》)。
231.9×8亿农民+177.37×6亿城镇居民=2.919亿吨;而我国库存2.9亿吨粮食,今年夏粮又丰收1.423亿吨,即使秋季受洪涝灾害影响减产,全年至少还能收获6亿吨粮食;扣去粮食加工过程中的损耗,也可以保证国民没有饿肚子的风险,所以中国居民屯粮这个事,完全犯不上。
要屯粮的是哪些国家?按照联合国粮食计划署的说法,也门、阿富汗、刚果民主共和国、布吉纳法索以及南苏丹约有3000万人依靠粮食计划署的帮助,这些国家跟中国完全不具有可比性好吧?
上述均属于经济发展落后、国家财政贫穷、粮食主要依赖进口而人口增长迅速的国家和地区,也只有这些国家和地区,在冲突、极端气候、经济动荡的固有情况下,又受到新冠疫情影响,严重影响了外汇获取和物流运输,他们才有可能遭遇饥馑,中国不可能。
我国农产品进出口形势
根据农业农村部发布的《2019年我国农产品进出口情况》,2019年,我国农产品进出口额2300.7亿美元,同比增5.7%。其中,出口791.0亿美元,减1.7%;进口1509.7亿美元,增10.0%;贸易逆差718.7亿美元,增26.5%。
中国进口的农产品,大头主要在食用油籽和食用植物油,其中包括8851万吨大豆、油菜籽273.7万吨,植物油1152.7万吨。而谷物进口只有1791万吨,包括479万吨玉米,254万吨大米,592.9万吨大麦,348.8万吨小麦等,量级少得很呢。
这也是因为油籽作物价值更高,长途运输成本摊薄比例更低。在我国土地资源和水资源有限的情况下,选择大规模进口油籽作物,比如大豆,菜籽,不但能确保主粮安全,还更加经济和环保。
另外,中国还是水果和蔬菜的出口大国,2019年出口蔬菜155亿美元,出口水果74.5亿美元,但是进口水果达到103.6亿美元。可见我国人民的种菜天赋是全球第一的,但是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已经开始大量消费海外水果了。
如果我们真沦落到饿肚子的时候,我们还能减少蔬菜出口,或者将菜地改为谷物,至少能填报全国人民的胃口,而现在的情况,一不需要减少蔬菜和水果的种植,二不需要减少肉类养殖,秋收减产有限,国家库存有粮,完全没有抢购囤积粮食的必要性。
对于主粮,我国一直重视主粮安全,这个有国家的战略储备在,2020年真的完全没有个人囤积的必要性。
国家和企业的战略储备就是这个意义,2018年我国进口4175亿芯片,芯片实际上高度依赖国际贸易,为此华为在被制裁后囤积了大量芯片库存;2019年我国进口5亿吨原油,对外能源依存度极高,所以国家需要确保能源安全,除了接收海运来的原油之外,还需要跟俄罗斯和伊朗签订油气合同,建设中俄管道、中缅管道等,目的同样是不被人卡脖子。
事实上,粮食和芯片、能源一样,并不是存在真正的短缺,而只是制裁的工具。比如美国对华为的芯片制裁;又或者海湾战争后,伊拉克被迫以石油换食品,民不聊生——粮食,是最有力的制裁工具。
而我国现在做的所有节约粮食的宣传和活动,不是为了防止出现饥荒,而是为了在国际贸易谈判中,拥有更大的回旋余地。毕竟在国际贸易中,如果中国的需求一下暴涨了4000万吨,等于谷物进口增加了220%,国际市场又没有这么大的卖家,那就要被人卡脖子,任人宰割了;中美经贸谈判,将更加被动。
现在世界各国的粮食自给,正是建立在全球化粮食交易和分配的基础上。我国通过进口美国、巴西的大豆(8851万吨),才能腾出更多空地种植小麦和水稻,同时豆粕还可以拿来喂猪,满足了居民对肉类的需求。日本韩国同样通过大量进口欧洲、美洲的小麦和玉米,将国内农业资源聚焦在稻谷生产上。
所以现在我们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美国用大豆和玉米做制裁工具,联合巴西、阿根廷这些后花园国家,让大豆和豆粕涨价,导致我国的食用油和猪肉进一步涨价。所以比起囤积主粮,还不如买个冰柜多屯点肉类;但是屯肉类之前,也请大家考虑一下冰柜的电费。
另外,8月18日,中粮集团有限公司党组成员、总会计师骆家駹(máng)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中纪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这个事,其实也没必要大惊小怪,毕竟骆家駹在2年前是国机集团的董事长,谁知道现在被查的原因,是国机集团的旧事,还是中粮集团的新事呢?另外,中粮是家商业公司,可不是中储粮这种关系国计民生的公司。
浪费粮食就是不对
2014年,《当代畜牧》发表了一篇《平罗县“泔水猪”情况调查报告》,平罗县作为一个穷县,共有724家餐饮企业和单位,大小餐厅每天产生餐厨垃圾9700KG,然后有1/3的泔水没有被作为垃圾处理,而是将泔水进行简单处理后与玉米面、麸皮等混合饲喂猪了。一个穷县每天就能产生餐厨垃圾9700公斤,那么全国672个城市呢?21297个乡镇呢?
在《食物损失和浪费研究综述及展望》提到,全球每年30%~50%的食物在生产和消费过程中由于各种原因被浪费掉了。许世卫采用「考古学」方法,也就是每天检查和清理垃圾桶中丢弃的食物,然后估算和记录被丢弃的食物种类和重量,估算出北京不同档次餐馆中消费者的食物浪费比例,发现高、中、低档餐馆消费者食物浪费的比例分别为 9.5%、10.6%和11.5%,所以,如果我们能够节约一点,减少可避免的食物浪费 (avoidable food waste),是不是完全可以把今年的4000万吨粮食差额省出来了?
回想当年,教员在延安的窑洞里,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跟我们的先辈说,要让穷人过上好日子。什么是好日子?不用住窑洞,不用穿破衣裳,不用顿顿窝窝头,逢年过节能吃上肉,就是好日子。经过70年的发展,主席的愿望已经完全实现了。
当年爬雪山、过草地、抛头颅、洒热血的先烈,无论是在东北的山林里,还是在上甘岭的坑道里,他们连饱饭都吃不上,但是他们的奋斗,却让我们这些子孙后代能够享受现代、和平和富足——我们总不能当浪费粮食的不肖子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