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3月,张岩还在美国与投资人聊全球化议题,但短短几个月,世界就在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
先是印度封禁了一批中国的应用,然后是美国强制TikTok出售,这些都给在海外市场打拼的中国互联网公司蒙上了一层阴霾。然而,中国出海企业并没有因为美国和印度的不友好而减少对海外市场的开拓。
大家还在海外赚钱
ATM Capital创始合伙人钟伟很早之前就研究过印度市场,他当时就意识到印度市场有很大的风险,除了变现能力差,另一个很重要的风险因素是,印度与美国走得近,而且整体战略上也与中国有竞争关系,不像东南亚跟中国的互补性更强。
印度的封禁并不算意外。早在2017年,印度就以安全和侵犯用户隐私的名义,要求删除数十个中国应用,其中就包括了微博、UC浏览器等。不过,这次的封禁并没有严格执行。
“没想到这次这么激进。”APUS创始人李涛说,印度在这件事情上开了一个很坏的头,它以政治为背景,用行政手段来打击经济发展。过去,这种做法被认为是不应该,但现在各国政府在这件事上越来越肆无忌惮。
在印度封禁的中国App名单里,也包括了APUS的浏览器。目前,APUS在印度还保留了一支数十人的本土运营和开发团队,而中国员工则全部撤回国内,远程控制。
扬帆出海CEO刘武华认为,这一次印度将矛头对准了中国企业,印度本土企业有些获利,但获利最大的是欧美和日韩企业。印度本土企业无论是技术还是运营能力跟中国企业差距太大。
TikTok在印度被关闭后的两个月时间,印度出现了超过100款模仿TikTok的App,但这些App的用户体验和规模都难以取代TikTok的位置。
尽管国内大厂对印度市场忧心忡忡,因为一旦做大,就有被封禁的风险,“但一些中国小厂的印度业务还在继续,影响没有想象的大。”ATM Capital钟伟告诉AI财经社。ATM Capital是一家专注东南亚的风险投资机构,管理着5亿美元的基金,出资方主要是国内主流互联网公司。
钟伟透露,甚至受疫情影响,诸如跨境电商、游戏等出海业务呈现了非常快的增长。“今年做跨境电商的企业挣的钱可能比原来三四年还多。”
但大家都变得异常低调和谨慎,以免引火上身,同时也在采取多种措施应对这种非市场性的风险。
比如,马甲App在中国出海企业里颇为常见。如果某个应用被封,就换个名字和图标,甚至公司主体也换一下,然后重新上架,但其实背后的技术和账号体系都一样。
而更为全面的本地化也是一种选择。刘武华提到有个别公司在印度这次风波中暂时没受影响,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充分的本地化,比如把公司主体设在海外,或者以印度本地人为主体去运作,减少中国标签。
小米也在采取类似的做法。尽管已经在印度设厂,并聘请了印度的合伙人,但小米也一度遭到了印度民间的抵制。后来小米在印度发布了全新的logo和“Mi for India”的徽标。而印度各地的几家小米零售店把招牌和logo覆盖了“印度制造”的横幅,店员被要求不要穿制服,避免不法分子的破坏和冲击。
另外也有些企业化整为零,把产品拆分成产品集群,避免单一产品被封杀造成太大损失。甚至有网友建议,TikTok改为网页版,打赏用虚拟货币来支付,规避美国行政命令的风险,美国只能建国家防火墙才能阻止。
而一些投资项目,如电商及其周边,不像社交产品那样涉及意识形态,也会规避政治风险。但规模化的企业有些选择了撤出。APUS创始人李涛表示,在2022年-2023年之前,APUS暂时不会优先考虑在印度这些国家进行广告变现。在最新的一批印度封禁名单里,APUS旗下的应用也在其中。
据路透社报道,阿里巴巴已经搁置了投资印度公司的计划,至少在未来6个月内不再投资印度初创公司。
印度并没有想象得重要。“出海赚钱在欧美日韩和中东,赚吆喝在印度印尼巴西等人口庞大的新兴市场。”刘武华总结,出海企业通常会根据消费能力将市场进行划分,中美是T1市场,英法德意日等发达国家是T2市场,而剩下的发展中国家是T3市场。
其中印度市场虽然人口众多,但短板也非常明显,比如各邦之间的政策不一致,语言也不统一。更关键的是消费能力不够,导致用户量大但收入却非常有限。
李涛透露,印度用户占到了APUS总用户的10%左右,但印度市场给APUS贡献的收入却忽略不计。“一个美国用户的ARPU(每用户平均收入)值差不多是一个印度用户的50倍。”
TikTok没有华为重要?
TikTok和华为的遭遇,在中国民众中引发的反应也很不同。
华为自从被美国列入实体清单之后,其命运就一直备受关注。无论是国家层面,还是普通民众,力挺多于嘲讽。华为产品也得到国内民众的力挺。
但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字节跳动头上时,舆论并没有给予同样的待遇。
字节跳动和张一鸣在这件事上的应对被人诟病。反复强调“格局大,ego小”的张一鸣也被网友戏谑为“火星人”。
“公众对他的火星视角评价非常差,但在我的朋友圈里,很多优秀的投资人和企业家,会为张一鸣的格局所折服。”rct studio CTO张岩说,rct studio是一个主打沉浸式交互娱乐体验的初创项目。
张一鸣一直希望字节跳动能做成全球化的公司,就像他成长的年代一样,全球化是主流,以市场的规则来践行自己的理念和目标。
但问题在于,所谓的市场规则在政治面前不堪一击。先是印度直接以行政命令封杀了字节跳动的所有产品,然后是美国以行政命令要求TikTok必须在9月15日之前出售给美国企业。
美国强取豪夺的野蛮做法令人反感,普通民众对字节跳动的应对也意见很大,指责它“跪得太快”,实质上是对美国抱有幻想,希望以妥协求生存,但导致的结果是两头不讨好。
一位中国出海企业人士对AI财经社说,在这个节点,已经无法回避中国企业的身份,他们需要的是更坚定地以国内市场为后盾。
而最新的消息是,在8月28日商务部和科技部联合发文,相关技术的交易需要经过有关部门的批准后,彭博社称,张一鸣正重新考虑有关TikTok的选择,任何最终协议的达成,都可能要到美国11月大选之后。
另外一个情绪认为,TikTok的价值远不如华为。一位芯片人士对AI财经社评价,TikTok是一个用户平台,尽管有所谓的算法,但技术含量不高。
而且华为的营收是BAT三家互联网巨头之和,做的是通信基础设施,重要性不言而喻。TikTok虽然在全球有众多拥趸,但只是一款打发时间的手机应用,甚至被不少民众批评为“精神鸦片”。
大家对于实体企业与互联网企业的态度完全不同。相比于大家对华为的同情,对TikTok被禁,更多人表现出的是冷漠。
“詹姆斯和科比谁更厉害?老虎和狮子谁更厉害?”张岩打了个比方,他并不觉得两者有什么可比性。论技术硬核,显然是华为更占上风。但如果从输出商业模式和文化价值的角度,华为不如字节跳动。
张岩说,他在美国坐飞机,年轻人的手机上都下载了TikTok,这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况,很难有一个中国互联网公司能做到如此地步。“从这个角度来看,TikTok的价值不比华为低。”
中国还能做出全球大平台吗?
美国和印度在对待中国企业的粗暴表现,也抛给中国出海的创业者一个全新议题:还有机会在海外做一个全球性平台吗?很多人认为,TikTok最终的结局,可能也会左右着那些抱有全球扩张雄心的中国创业者。
“如果你的中国背景很明显,在当下大环境是有较大的风险的。”刘武华说出自己的判断。
为了规避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不少出海的企业都在刻意回避中国身份。但无论是穿上马甲,还是化整为零,都是中小出海企业一种无奈的做法。
“马甲App不是主流出海企业的做法。”APUS技术负责人张旭对AI财经社说。做马甲App对于大公司而言没有意义,难以规模化,也无法积累用户。另外Google、苹果也是在打压这些行为,红利早已不在。
而化整为零的做法,对于梦想做平台的企业而言也比较鸡肋。“这种做法适合纯粹为了做流量赚点钱的企业。”
在这种大背景下,出海企业已经无法靠淡化中国标签在海外换取生存。TikTok努力淡化中国标签,但到头来,依然难以逃避被封禁和被迫出售的命运。
“字节跳动在处理这次的事件上,比华为还是差一些火候,其实是可以充分吸纳华为在处理这件事情上沉淀的经验。”刘武华说,张一鸣还是一个比较纯粹的商人,有点低估了政治的因素。
华为在这件事情上的表现更为坚决,当被列入美国出口禁令名单后,任正非频繁出面见媒体,从一开始就表明拥抱全球化但又不失气节的态度,并且还到美国本土起诉美国政府,尽管结果未必尽如人意,但表现得有理有节,让其在国内市场赢得了掌声。
尽管出海存在不确定性,但商业依然是最活跃的要素。大疆品牌负责人谢阗地给AI财经社发来几组商务部公布的数据:1-6月,我国高技术服务业实际使用外资同比增长19.2%;在主要投资来源地中,新加坡、美国实际投入外资金额同比分别增长7.8%和6%。
“当下还是一个比较好的时代。”刘武华说,之前大家都是单打独斗,现在开始意识到需要抱团取暖,形成产业集群,而当下的冲突在加剧这个进程。
“中国再出现一个全球化的平台几乎是必然的,这不是一个个体,或者一个公司的问题,这是两个市场互相征服的问题。”rct studio CEO陈雨恒说,如果不能出现一大堆应用去征服美国市场,就会跟日本广场协议一样,永远被压制。陈雨恒的创始团队都是90后。
陈雨恒不打算花太多精力放在这些外部因素上,“Focus在自己业务上”。相比于杞人忧天,他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先走出去,并产生收入,“能被盯上,说明已经很成功了。”
烽巢网注:本文来源于微信公众号AI财经社,作者:周路平